感谢组织带玩大家情人节快乐//架空废土赛博au不考究一个乱写//从前师徒现在对头//私设过多具体看文//图马不拆不逆//ooc与否看眼缘，反正造谣文学//腿肉不好吃大家随意开心就好//上一棒https://yezi129959.lofter.com/以上以下

引

这场战争爆发之前，人类还没有新旧之分。外置于身体的合金零部件与内置于大脑的控制芯片还在被大多数人质疑着。凝结人类无数璀璨文明与智慧的人类历史博物馆此时正笔挺地屹立在广袤的奥佛斯平原之上，俯视着过去，窥望着未来。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对于身体与大脑的改造，争端越来越大，进而演变成了何为人类的激烈纷争。一场被称为毁灭人类的战争一触即发。没人知道起止始末，甚至没人知道始作俑者。第一颗子弹、第一场爆炸在这喧扰的混乱中毫不起眼，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直到象征着人类文明的人类历史博物馆轰然倒塌；直到奥佛斯平原化作焦土变成了旧人类的新家园——十刹戈壁；直到人类被以新旧区分。这场战争落下帷幕后，新人类占据了科技与未来，旧人类在荒沙戈壁里与过去，与现在作殊死搏斗。

一·图恒宇

荒丘，野漠，烈阳。

嶙峋岖石，风吹沙起。

漫天飞沙茫茫一片遮天蔽日的昏黄。

挂满锈迹的，此刻正处于自动驾驶模式的黑色T001在无尽戈壁中快速行进。颠簸的路面上，车身松散的金属骨架颤颤巍巍着不停地磕碰在一起。引擎狂野嘶哑的低吼随着如同哭嚎一般的风啸发出一阵又一阵紧密叠罗起来尖锐且无序的声音。

马兆被紧紧包裹在其中。

“老马，你那辆破车还不打算换么？”

T001驾驶舱内，驾驶席。

马兆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着椅背闭目冥神。身前锈迹斑斑的操作台上，抖动的屏幕一阵一阵的闪烁着雪花，透露着一个年久失修。

穿着皮夹克戴着棒球帽的程思佳在屏幕的另一头故作老成地出声调侃，却因为信号接收问题导致语音通讯时断时续，致使这份调侃大打折扣。

“你的探测仪修好了？”

屏幕这头，马兆回应的声音如常般平淡不闻起伏，却让屏幕另一侧的小丫头瞬间噤了声。

好一会儿才流露出示弱的态度：“马老师？马教授！马叔，您就行行好，快点回来吧。完全搞不定啊！”恳求的语气一波高过一波，程思佳拧着眉，甚至已经在屏幕那头拍了桌子。“队长这两天，天天话里有话，您和顾左他们明明是一起走的，怎么会是最后一个回来？再者，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又不是第一次，可不至于散这么多天心。图恒宇也不是一天就能搞死的，您还是先搞点实际，回来救救我，求您了！”

一长串的信息量输出，程思佳说到最后甚至开始声泪俱下起来。面对程思佳间歇性表演形人格发作，马兆本没有理会太多，但明显，对方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他下意识的颦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睛。

屏幕上程思佳的影像一层一层的滑动颤抖，偶尔还会被闪过的雪花覆盖：“顾左呢？他不是早就到了。”老马终于舍得看自己一眼，程思佳顿时露出一脸委屈：“回来就叨叨咕咕不知道干嘛去了，找不见人。”语气里多少有点抱怨的意思。对此，马兆点了点头，“一个小时以后到家。”

随后，颤抖着上了年纪的晶体屏幕就黑了下来。而另一头，程思佳传递过来的喜悦神情甚至还没有展露完整。

毫不留情的摁断了通讯，世界又一次沉寂到了只有机械，金属、电流、自然交杂的声音里。

马兆看着黑色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图恒宇……确实不是一天能够杀死的……三年也没能行。

“马老师，你回来了。”

将T001停放在基地门前的泊车位上，一脚才迈出驾驶舱的舱门，就听见张鹏走过来打招呼的声音。

戈壁干干巴巴的风夹杂着干干巴巴的沙子吹得马兆睁不开眼睛，眯着眸子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在张鹏热情的招呼下点了点头，也迎面走了过去。

“要我说，干脆搞个新的吧，你这也太念旧了。”

迎上马兆，张鹏意有所指的憨笑着，视线越过马兆看了一眼他身后正在被泊车带送进地下停车场的T001，“顾左那小子老说要给他师父设计一辆新的……”马兆当初来基地，只带了三样东西，“你说臭小子有心，”车就是其中之一，“师父多少给点表现机会，是不？”另外两样则是：狗，和满腹学识。

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基地安检门前等待身份识别，马兆显然不想搭张鹏这股热乎劲的茬：“探测仪的感应器解决了么？”而一提到探测仪，张鹏立刻唤出了另一股热乎劲：“小程非得等你回来，咋说不行，我说顾左也能干，人家也是专业的。小丫头犟，这没了师父活还不干了你说。”显然是和程思佳的说辞有些出入。

马兆淡然的侧过头，视线对上张鹏时，对方还有点不自在的瞟过了目光。

“程思佳一个小时之前催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她又没动静了。你们遮遮掩掩的……谁惹祸了？”言辞里冷冷淡淡的一个“谁”字，用得可谓是洞若观火。

张鹏干咳了一声：“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范围的机器暴动，哎……哎……你先别着急！已经平反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平反了！你就说咱这素质，根本不是问题……甚至都不用出动规模军队……”

“你有成建制的军队么？”马兆拧眉盯着张鹏，一句话给张鹏噎没了声。他们这组分区基本都是技术人员，虽然个个身怀自保的绝技，但要说军队，他们还是得跟总部申请。迎着那双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平和的眸子，一下子被抓住命门的张鹏不自觉的想要往上刮嘴角，却没刮起来。

马兆也没有多耽误功夫，直接调转了前进的方向，任由张鹏急急忙跟在他的身后，“冷静，冷静”，冷静个不停。

而张鹏比谁都清楚，马兆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冷静的人，冷静的不像一个人。

ATP-TTM①分区是ATP总部的技术分区。整个基地建立在堆叠起来的废旧金属之间，像是在戈壁上平地崛起的末世工厂，写满了陈旧与沧桑。因为各方面的条件有限，TTM大杂烩一样负责着所有涉及到的前沿技术的研发与生产。同样也是出于保护的心理，ATP总部将其设在了十刹戈壁偏远的角落。介于地缘与常年沙尘这种特殊环境的关系，成立这三年间，TTM一直处于一种相对安全的状态。不出意外的话，它将继续保持这种稳定的安全。

但……意外在所难免。

马兆眯着眼睛在被漫漫黄沙遮掩的钢筋铁铸间快速穿梭，行风冽冽。一路上，不断有人看见他快步向基地的中控制室走去。隐约知道原因，但又都好奇的想进一步再打听一句，却也都被跟在马兆身后，同样行风冽冽的张鹏给瞪了回去。

“程思佳！顾左呢？”

程思佳对于一个小时以后会收到马兆的严词问候是有心理准备的。队长这个人兜不住事，尤其是在马老师面前兜不住事这件事也已经是普遍认知了。但……按理说顾左这祸应该是在马老师无情地挂了她的通讯以后闯的……这玩意我，我后来苟着不出声也要担责是嘛？马老师，忒讲道理！

尽管在内心这样的吐槽，程思佳依然不敢有任何外在行为上的逾矩。毕竟马老师不发威的时候只是不那么平易近人，发威的时候就是，呵，爱谁谁，我程思佳是肯定有多远滚多远。秉承着这种认知，正当程思佳思考怎么推锅出去，求个全身而退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老师。我本来已经非常好的掩盖了痕迹，但……还是被他发现了。”骨传导器里，就传来了有些单薄的第三个人的声音。

“蠢。”那边的话音才落，这边孤孤单单的字眼就毫不迟疑地从薄唇里轻飘飘地蹦了出来，骨传导里瞬间陷入了沉寂。程思佳识趣的迅速离线，独留下马兆和顾左：“你现在所应用的系统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作品，别再自讨没趣了。”过于直白的陈述让顾左一阵沉默，仿佛过了半晌，“马老师。”年轻人有些艰难的启齿。“嗯。”马兆伸手按了去往地下的按键。

“老师，在你心目中，他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么？”

回应顾左的是马兆进入地下升降机时，电机发动传来的嗡嗡声，以及网络被中断后AI冷冰冰的：您的通话已断开。

独一无二的……天赋么？

马兆甚至都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图恒宇在人工智能上所作出的成就，光凭天赋与灵光是达不成为所欲为的程度的。而那种程度，连马兆都没有自信可以企及。

一脚踏进阴冷昏暗的机房，马兆不禁一个瑟缩，拉了拉衣服的领子，沿着地排线灯光往更深的区域走去。

他能够理解顾左的意气用事，作为基地最优秀的架构师之一，他甚至能理解他的自负，但……在这样的世道，他们艰难建立起来的ATP经不起这样的意气用事与自负。

这一次图恒宇愿意奉陪着小打小闹，不代表下次下下次也愿意。

“老马。”沉寂了很久的骨传导器再次联通了与外界交流的网络。张鹏每次这么称呼他，反倒是想要正经谈话的时候，“顾左被我罚去写检讨面壁了。”

偌大的中控室，除了偶尔传来机器短促的嘀嘀声，便一直回荡着马兆迅速敲击机械键盘的咔咔嗒嗒的声响，“知道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咔咔嗒嗒的声音在这句话间顿了一下……过于短暂过于不易察觉，就很快又延续了上来。

马兆低眉看着发出幽幽光亮的键盘上的电源灯，这是他最怕听到……

“马老师，共情很难么？”当年那个人这么问他时，他也在问自己，共情很难么？他看着那个凑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眼睛里的自己，给不出哪怕一个字的答案。他害怕自己会给出令人期许的答案，又不忍诉诸谎言，进退两难。

“早熟不是坏事。”临到最后，他终归还是要作出倾斜。

传导器的另一侧，张鹏欲言又止，他不得不承认，马兆说的没错。如今，‘孩子’也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但……“马老师，那不是我们的初衷罢。”

张鹏离线时留下的话里仿佛带着无尽的叹息，马兆盯着总控制台上镶嵌在机器里仅有黑白两种干干巴巴的颜色的机械屏幕。他在用一种很笨拙又很传统的方式躲避着图恒宇——那个操控着全世界的AI的男人。这在若干年前，马兆可能还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可现在这个世道……对顾左们，不，是他马兆……对顾左们太苛刻了。如果在很多年前，他可能会很欣慰多几个得意门生吧。

防空警报响起的时候，马兆的工程还没有进行一半。急切又刺耳的声音带着催促的意味，让马兆闻声抬起了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一个多世纪前的预警系统如今还在服役，机械与人工是ATP最好的防护，是马兆带来的理念。

马兆站在开始晃动的总控制台前，缓缓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他还是慢了一步，顾左被图恒宇以外的人亦或者机器“抓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马兆揉了揉因为皱眉而发疼的太阳穴，正准备转身离开——马老师，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机械屏幕上缓缓排列出这样一行字。

“老马！快走！别捣鼓了，命要紧！”

张鹏吵吵嚷嚷着冲进机房时，迎头就撞上了马兆。下意识的呆愣了一秒，而后迅速拽住马兆二话不说往外走。

ATP-TTM分区基地上，扬沙依旧，昏暗的天光下，呐喊催促不断。远处，密密麻麻的无人机的引擎轰鸣渐近，大地因为机翼旋转的漩涡开始了有序的颤抖。

情况紧急，这是TTM分区第一次遭遇此类规模的袭击。但张鹏还是在马兆油盐不进的坚持下，骂骂咧咧的将人带到了泊车位，让他如愿以偿的坐上那辆快要退休下岗的老爷车——T001。

T001在十刹戈壁崎岖的路面上飞速的前行。身后是陡然亮起的天光以及伴随着不间断的剧烈爆炸而缓缓升腾起的无尽浓烟。不多时，黄沙赤野，目之所及里浓烟滚着层层暗红，席卷而来。

猛然升高的温度带起一阵难耐的烤灼感，马兆无声的坐在驾驶席，久久不散的强光隐在浓烟的缝隙里，透过车玻璃扎的他眼睛疼。机械犬笨笨贴着他窝在身旁，像是也想在这场爆炸中寻求到一点安慰。

“老师依然不喜欢享受驾驶的乐趣。”

生了锈的控制台上，依然雪花乱晃的屏幕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里面传来的声音让笨笨瞬间起立，甚至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这里没有你的老师。”

马兆看着很难稳定下来的图恒宇的图像，语气平淡。

“我只是想跟老师澄清一件事情，”而屏幕另一侧，尽管通讯的声音不够连贯，“老师可能不太感兴趣。”尽管马兆的反应平淡，“今天的空袭和我没有关系，”尽管画面劣质，“我不希望和老师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却依然没有影响到图恒宇的表达。而由于硬件原因，这番发挥并不算出色的言辞刚一结束，啪的一声，雪花就断开了电流。

两个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对方望进眼里。

屏幕又一次恢复了平静，马兆难得的想用任性来评价图恒宇，他伸出手抚摸着笨笨有些冰凉的小脑袋，他和图恒宇之间的嫌隙，确实每一件都很有必要。

但……也确实没有这件。

二·拉格朗日墓场

“人类最不该葬送的，是他们的未来。”

数字生命研究刚有起色，大家兴高采烈的准备进入下一阶段时，一次关于是否扩大研究范围与应用的研讨会上，马兆颇为平静的说了这番话。那时，图恒宇坐在他身旁，偷偷将手里的一枚话梅糖塞进马老师的手里，凑到马老师的耳边，“都是自愿的，强求不得。”那时，马兆只觉得图恒宇开了一句讳莫如深的玩笑。

而今，“人类的未来”这几个字就刻拉格朗日墓场中心巨大的石碑上，流露着一种诙谐的黑色幽默。

这里曾经是人类数亿年文明中最壮丽的璀璨。无数瑰宝与记忆抛去刻板偏见，被陈列在这里。是迄今为止，有文献记载以来最大的人类历史博物馆，无数人慕名踏足这里，只为了穿梭于时间空间，企图触摸人类文明的起点，窥探人类文明的终结。

然而……终结她，只花了一个响指的时间。

那场战争来的极为突然，没有任何前奏与铺垫。在平静的烟火气里，人们如常的活着，直到在某个不经意间察觉到每天都有无数人在不可调和的争端中死去。紧接着，战争如同瘟疫……散播开来。恐惧，绝望，麻木四处蔓延。

这座人类文明最后的殿堂，也在那一刻倾塌，陷落。

那一刻，马兆牵着图丫丫的手，站在博物馆大厅的正中心等待着去买纪念品的图恒宇。

四岁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角：“马伯伯，是无人机！”天真烂漫里是对美好生活的新奇与热爱，是让马兆脸色瞬变的年幼懵懂。

灼热的火光先导弹一步触碰到了站在博物馆里的人，尖叫与恐慌迅速攀升，又很快被淹没。爆炸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挣扎与哭嚎再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马兆的本能先于了理智，弯身紧紧将图丫丫护在怀里……

他以为他把丫丫护在了怀里的。

他确实把丫丫护在了怀里。

模糊的视线再一次聚焦，眼前图丫丫的墓碑上是女孩依旧纯真的笑脸，几支鲜艳的向日葵依靠在墓碑前。马兆仿佛又听见了她唤他：“马伯伯。”

他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向日葵娇嫩的暖黄色花瓣。他不敢去想如果他护住了丫丫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一旦这样的想法升起，他就会陷入无边的负罪感，狠狠的勒住他，直到窒息。他不该报以这样的假设去试图挽救自己的未来。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哪怕已深陷深渊，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一遍一遍的试图用如果来挽回丫丫，挽回他和图恒宇生出的第一个嫌隙。

他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图恒宇就站在他身边，神色沉沉的对他说：“丫丫走了，马老师，我女儿……走了。”

自那一刹那，马兆忽然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他再也无法到达那个所谓的未来了。

“你和图恒宇多少是有点默契，他刚走。”

在人类存放瑰宝的殿堂的遗址上建立墓场是安诺新的提议，他从数字生命研究所辞去职务，选择了守墓人这个职业。递交辞呈时，马兆问他为什么？安诺新笑了笑，他说：“马主任，博物馆不也是一个墓场吗？”他又说：“这场战争，到底还是新人类会赢吧？可以随意更换自身零部件，脑内芯片不畏惧任何难题，如果有能力，新人类甚至可以达成永生。而我们这些还在推崇血肉之躯的旧人类要去哪里追寻所谓的生存平衡？若真要说，只有坟地里大家才能够安静的躺着吧。”年轻人总是洋溢着无畏笑容的脸上鲜少的流露出了一点寂寞。

马兆看着他，那时，他本是想说死亡并不公平，也无所谓平等，更谈不上归尘归土释然。但……如果连死亡都做不到这些，终归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而现在，安诺新就站在马兆身后，语气里多少带了些调侃的意思。

马兆站起身，视线还停留在丫丫年幼的照片上。

“丫丫不喜欢向日葵。”

马兆这才回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前同事，现如今的守墓人，目光里是无声的探寻。

安诺新看了一眼马兆，又看向花瓣上还落着露水的向日葵：“丫丫告诉我的，丫丫说安叔叔，丫丫不喜欢向日葵，但好像马伯伯喜欢，爸爸就总爱送向日葵。丫丫希望马伯伯每次来家里的时候都能开心，所以也骗爸爸说丫丫喜欢向日葵。”

安诺新抬眉，像是在看天空的云。他一边似模似样的回忆丫丫偷偷告诉他的秘密。一边困惑四年的时间里，图恒宇每次都送向日葵，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这个秘密。

而今他告诉马兆，却不知道是出于对父亲的保护还是对马兆的残酷。

女孩稚嫩的如同银铃一样带着笑意的声音真切的落在耳边，马兆凝着眉眼，只觉得心里一阵猛烈的疼，他微微的低下头，尝试着呼吸，却被扼住心脉的痛苦淹没。

他不喜欢向日葵，实际上他对花没什么感觉。是图恒宇兴冲冲的送了他一大束向日葵的时候问他喜不喜欢，他只是看着图恒宇的样子，年轻人眉眼里说不尽的期待，让他完全出于本能的，没能够拒绝。只是他不知道，那声淡淡的喜欢还会有后面的故事。

回头，人造阳光下，那束向日葵依然娇艳明媚，他很少来看丫丫，不过每年一次。在丫丫生日这天。他害怕丫丫不想见到他，又忍不住惦念着。

安诺新仍旧站在马兆身后，他和图恒宇同年，是马兆的后辈，却没什么交情。说是普普通通点到为止的同事情分可能都会有点多。他想到今天图恒宇在看到马兆的T001驶过来时就急匆匆的走了……躲避的意味过于明显。不禁又回忆起了一些关于数字生命研究所里马主任和他的小徒弟之间的故事。

“安诺新。”

“什么？”

马兆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安诺新看他时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变化。

“谢谢你。”

“呵，应该录下来留个纪念，马主任说声谢谢可不容……”

惊讶于这声谢谢背后的含义，却又像是在认真感到遗憾，只是这份遗憾还没来得及表述完整，就在马兆冷淡的注视下缓缓地收了声。

T001的车厢里，马兆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斜倚靠着车窗。车窗外昏昏黄黄的沙漠埋着滚烫的天光。如果不在中子城，现在已经很难看见蓝色的天空了。哪怕是在中子城，如果站的不够高，也很难再看见蓝色的天空了。

向日葵……

丫丫离开的第一年两个人甚至不敢见面，血淋淋的疤痕像是无法痊愈，每一次呼吸都会撕扯出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他时常会生出想去见图恒宇的心思，却总会在那隐在耳边久久不散的爆炸声中退怯。

“马伯伯，我怕，爸爸呢？”

这是马兆听到的，丫丫最后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无法忘却的，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丫丫都会问起的……

丫丫离开的第二年，二十八岁的图恒宇去了中子城，成了新世界的新传说。位居极品的19位高参里，第三位旧人类，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至于他马兆。那年数字生命研究所被迫关闭，有着最高学术职称与文凭的四十一岁的马兆失业了。同年，中子城无数个地下小作坊里多了一个会给喜欢刺激的年轻人送些感应器上的温暖的马老板。

图恒宇是怎么形容自己的新工作的来着？

“暴殄天物啊，老师。”

“这里没有你的老师。”

安诺新蹲下身，看着向日葵旁的小熊玩偶。他和图恒宇同年进入研究所，面试那天，图恒宇带着还不满两岁才刚会走路的图丫丫急急忙忙的冲进面试那间屋子时，向来稳当的马主任也没忍住的变了脸色。

但后来还是把图丫丫一直盯着看的放在桌子上的小熊摆件递给了小女孩。

好怀念那样的世界啊。

三·中子城③

指尖捏着燃了一半的香烟，马兆坐在报废汽车堆砌起来的小山上。傍晚风声渐小，难得一阕艳红的残阳染了半片天光，飞沙温和的浮在空中，与那抹红揉杂在一起。

新基地的选址工作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三年间无数次基地的炸毁重建，致使ATP未雨绸缪的规划了很多待建作为后备力量。距离新基地的建成至少还需要三个多月的时间。而TTM作为ATP的中坚力量，马兆不相信总部会在这次损失中坐以待毙。

低眉，灰白的烟灰间闪着丝丝红色的亮光……

“这可真不是老师你的风格。”那是图恒宇第一次发现马兆会抽烟这件事。那时，马兆一手掐着烟蒂，一手拿着手持迫击炮，正兀自遗憾刚刚的打偏，导致错失了良机。等因为他一发迫击炮弹而被迫弃车，已经从烟火中站起来，一身标致西装的图恒宇出声调侃后，马兆头也没回的丢了手里的迫击炮和烟蒂，几步走向T001那辆老爷车，临进车里时才像是想起自己忘了一句话：“那一定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而那会，马兆已经是新世界通缉榜上非常靠前的人物了，价格不菲。

“老马，队长找你。”程思佳卖力的呼喊打破了马兆周围的寂静。闻声看过去，缓缓抬起拿着烟屁股的手在半空中挥了挥，算是做出了积极的回应。

程思佳一路小跑过来，站定后，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坐在十来米高的废弃车堆上的马大爷：“马老师，你下得来么？要不要我扶你？”表现出了极为少见的贴心。“不用。”马兆倒是没在意她这份贴心是真是假，利落的从车山上下来：“顾左还没回来么？”

“啊……那不是说去兄弟基地帮忙嘛，十天半个月的，嘿嘿嘿。”

程思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始忍不住尴尬的笑了起来，甚至不着痕迹的和马兆拉开了距离。多半是因为马兆看过来的视线太有穿透力。但也确实，基地在建，这个时候跑到别人那去帮忙多少有点奇怪。但……我特么也没说谎啊，我心虚个什么劲？！

“我反对！”

张鹏反对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这些天的忙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疲惫，但在反对马兆这件事上一如往常的不遗余力，也一如往常的无疾而终。

正如马兆所想，TTM的损失让ATP决定组织一次有效的反击。为了做出配合，以各个分区基地为单位，讨论方案上报。而作为TTM区的总顾问，马兆当然也要参加这种重要讨论。

甚至不止是讨论……

三年前，TTM分区组建。总部给了张鹏一份名单，头一位就是马兆。张鹏收拾行装，做了一定要说服马兆的万全准备，不远万里，从戈壁一路潜伏进入中子城。等站在总部发送过来的位置前，看着小门店上露骨的霓虹灯牌子，张鹏抽着嘴角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犹豫着推开这种不是熟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店门，伴着店里昏暗的确实有那么一点违法乱纪的意思的灯光走了进去。

而他在这间屋子里最先听到的声音却不是马兆的。

“马老师现在屈尊做这种事，真是暴殄天物啊。”陌生男人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乖巧与孤张。张鹏躲在放了一堆杂物的架子后面，小心地循声看过去。就看见那个人双手支在桌子上，低俯着身，将埋头不言语的马兆密不透风地困在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老师不欢迎我么？”

张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马兆身体僵了一下，但他很确定的听见马兆没有情绪的回了一句：“这里没有你的老师。”

然后他就非常不识趣的碰掉了架子上的一枚金属螺丝扣。而周身正弥散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氛的两个人就闻声看了过来。

那会还不知道就是图恒宇的男人看起来倒是意外的和气，反观马兆一眼看过来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让张鹏一阵紧张，不禁问了一句：“老板你这卖盘么？”

这也确实不能怪张鹏，除了图恒宇，没人能在马兆那种气场下泰然自若。

至于图恒宇，马兆不止一次的怀疑图恒宇是不是因为情商低，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但每次看见图恒宇身边围前围后，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的同事，马兆就又会对这种想法保持沉默。

那是张鹏第一次见到图恒宇，也是距今为止唯一的一次。

那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气氛，诚然张鹏这些年装傻充愣，对马兆有事没事就在图恒宇出行的必经之地搞点埋伏这些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代表他真的在纵容马兆涉险，尽管他不知道马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任何目的都不行。

“中子城太危险了，你在自己的地盘随便你怎么埋伏，去中子城不行。”张鹏盯着马兆，难得没有在马兆的视线里退缩。马兆却并不在意这种坚持，他坐在张鹏对面的小椅子上：“总部会同意的。”张鹏这才恍然意识到，马兆已经先斩后奏了。

张鹏又一次妥协了，这次却不是自己老好人的属性作祟，马兆这个人，太不像一个人了。

“我们的方案太冒进，总部不会批准的。”

“他们没理由拒绝……太诱人了。”

“欢迎来到中子城，不论你是初次到访还是对此流连忘返，中子城会实现你们的一切愿望，在这座梦幻之都，尽情享乐吧！”

一脚踏进阔别三年的中子城，悬浮在空中的AI人形投影正在慷慨激昂的做着一番热情洋溢的欢迎致辞。环绕在四周的，是眼花缭乱的投影广告牌，低空飞行的小型飞行器，光怪陆离间打扮时髦的被金属零件包裹的新人类，次鳞栉比的高楼大厦，以及中子城最高的建筑物，站在最顶端可以看见蔚蓝色天空的中子大厦。

中子城上空，弧形穹顶的仿天空屏幕，正在播放最高首领近期的讲话。立在街角的导航站上，是最近的时事新闻。此刻播放的正是一周前TTM旧基地爆炸的画面。

战争发声以后，这是程思佳第一次来到中子城。游离在花花世界之间，不禁感慨难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为了能够顺利，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马兆给两个人都伪造了终端，甚至还找人帮忙造了两条假胳膊。

“我得说，还是老马想的细致周到。”程思佳毫不吝惜自己对于马老师的赞美。“你知道我们从一进来就被监视了吧。”却也没得到过多的回应。习以为常的耸了耸肩，“人工智能果然惹不起啊。”马兆从口袋掏出一枚U盘递给程思佳，“城里这边交给你，U盘就位直接撤离，剩下的交给顾左。我那边会给总部争取到五分钟的时间。”

“顾左来了么？”

“来了。”

顾左的声音出现的突兀，程思佳本能的愣了一下，被紧急任务召回的顾左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常年在一起，程思佳还是隐隐能听出顾左语气里的沉闷。

“别耽误时间。”

拿到中子城防御控制权哪怕只有五分钟，对于生活在荒漠的旧人类来说也可谓是天方夜谭。他们技术水平上的落后是从全方位的角度来说的。加之各种资源方面的匮乏，马兆说他可以给出五分钟的防御空白期时，ATP总部没人相信。但正如马兆所说，风险越高，利润越大。而且只需要动用三个人的人力……如果成功了……

张鹏并不知道马兆提交的方案是怎么写的，只是在他和马兆争执的过程中，总部已经下达了执行的命令。马兆到底是马兆。

“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保持通讯稳定，五分钟检查一次端口链接，记住，U盘就位直接撤离，防御系统可以瘫痪，但人不会。”

程思佳的动作很快，当初简历曾任职的地方写着‘间谍’两个字的时候，小丫头还被调侃过。但后来，那个大大咧咧的程思佳在一次次紧张的秘密行动中成功往返时，十刹戈壁开始流传了一些连程思佳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她作为间谍的“都市传说”。而当马兆站在城西偏隅的AI联防控制中心前，中子城城中心的骚乱已经开始了。

这里曾是他工作的地方。AI联防控制中心的前身正是他和图恒宇一起效力过的数字生命研究所。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孑然走出研究所大门时，与坐在车里的图恒宇错身而过时，图恒宇对他说的：“等你们一走，这里就会被AI掌管。”

生产线上的产品，最终成为了生产线的主人。

此刻，马兆不遮不掩的站在控制中心黑色的大门前，主动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门上方的摄像头。摄像头上的红色灯光专注的看着他，他对着摄像头说：“图恒宇，开门。”如常冷漠的言辞里，还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而那扇严防死守紧闭在一起的大门就在这样毫无威慑力的命令中，缓缓地打开了。

幽静的一楼大厅，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幽幽的灯光。阴冷中马兆不自觉的拽了拽衣领，进而迈步走了进去。

“马老师，你就位了么？”

程思佳的声音在隐藏起来的骨传导器中响起，言辞里几分急切与焦虑。

“我到了。”

“那我可就先撤了！五分钟后见！”

说完，也没等马兆给出回应，就麻利的切成了离线模式。

没人知道马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人会问。马兆是个有耐心又没有耐心的人，他会按照是否必要来调节自己的耐心值，而大部分时间，所有的问题他都认为是没有必要回答的。所以，马兆定下来的计划，没人去问去质疑，结果都是一样。除了图恒宇……

马兆曾经组织过无数次对图恒宇的伏击，却没有一次成功过。以至于程思佳一直很好奇，图恒宇到底是何方神圣？连马老师都无能为力。

“不得不说马老师，你的速度可不快。”

而此刻，连马老师都无能为力的图恒宇正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站在中心深处的一间玻璃隔间里。幽沉的灯光照不出几分亮堂，两个人的影子在玻璃上交叠，也分不清是谁在看着谁。

“已经很快了。”马兆伸手掏出U盘，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控制台，“时间有限，就不跟你叙旧了。”

“那太可惜了，我有好多话，想跟老师讲。”

压在U盘上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猛的向下用力，马兆抬眉，盯着与自己仅仅隔着一块玻璃的人，在那一瞬间，马兆忽然惊惧自己把这句话当真了。

“五分钟？”

像是没注意到马兆神情上细微的变化，邀请一样，图恒宇推开了玻璃隔间的玻璃门，给马兆让出了可以走进去的空间。

坐进亮着白炽灯的玻璃隔间，隔间外操控台上，U盘上黄色的小灯快速闪烁着，像是这座幽暗的大厅里唯一有生命的东西。

“很好奇，老师打算对我的AI做些什么？”

图恒宇从抽屉里摸出一包速泡茶包，放进一旁的纸杯子里，在接热水时，像是真的在好奇一样问道。

“摇篮曲。”

“什么？”

这回，图恒宇是真的在好奇了。他将手中放好茶托的茶水递给马兆。

“跑算法覆盖我没有单枪匹马完成的本事与速度，只能搞点休眠机制了，也只够五分钟。我给这个程序起名叫摇篮……”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还没有离开唇齿，轰然的爆炸毅然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一切……都是遵从本能的，最真实的反应。

当那阵因爆炸而起的剧烈抖动开始渐渐舒缓，趋于平静的时候，马兆才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

图恒宇被他死死的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而图恒宇唯一能够动弹的双手，一只紧紧的扶在他的腰间，一只稳稳护住了他的头。两个人紧密的贴护在一起，以保护着彼此的姿态。

终于那些震颤消失了，感觉到头上的力道逐渐消失，马兆才缓缓用颤抖的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后他便看见，图恒宇看向他的眸子里溢着无比复杂难以琢磨的情绪。

图恒宇又想起550W被研发出来的时候，马兆对他说过的：没人能够做到一直克制，一直冷静。

后续马上